空洞

走近吳興街山區,狗吠聲不絕於耳,原因是台北市動物衛生檢驗所位於此, 再走進動檢所內部的流浪狗收容區,迎面而來的是撲鼻難聞令人作噁的狗狗體味混雜著糞便、尿液的氣味…。

為了研究需要,鼓起勇氣摀住鼻子走進去收容所,映入眼簾的是一籠一籠的犬隻,平均一個牢籠關了 6-10 隻狗,大部分是我們街上常見的流浪狗,也有不少名貴的狗。其中一隻甚至是戴著紅色項圈的一零一忠狗大麥町,留著口水沒精打彩地望著你。牠的身後是一隻灰色捲短毛的迷你雪那瑞,烏黑的眼睛沒有光彩、充滿空洞。此外,更有無數隻看起來已經對生命厭倦、對人類不再信任,懶洋洋趴在籠中,任其他犬隻踐踏在自己身上的狗。

往裡走,又看到兩三隻皮毛健康戴著項圈的淺棕色柴犬,同樣精神渙散,只是懶懶地以絕望、不抱任何希望的眼神瞄你一下,倒在那,連把自己支撐起來都不願意。

繼續走下去,突然你終於見到一隻活潑有朝氣的小黑狗,用一種乞求巴望的眼神,對你使勁搖尾巴,要你注意牠、救救牠、領養牠,帶牠脫離這個集中營;你仔細地不忍心地看著牠,牠更雀躍了,覺得你一定是牠的救星,一邊跳一邊搔著癢,脖子上一顆滲著血水的腫瘤似乎也不痛了,牠只是不斷跳著搖尾巴…搖尾巴…。牠是隻還年輕的狗,對人還存有信任,對生命還沒有絕望,對未來還懷抱希望。可是,你終究還是狠心地走了,再次戳破牠的心願:被人疼愛、有個安定居所的小小心願。

你來到幼犬區,心中更加不忍,那麼小小的幼犬,三、四隻蜷在一起,只看的到他們稚嫩的粉色腳掌露在外面,想到他們還那麼小,還來不及長大,就將離開這個世界。旁邊籠子關著一隻約兩個月大、帶有棕色花斑的小獵犬,他的肚子大大鼓鼓,牠同樣對你示好,但是牠是隻較害羞的狗,只是對你低聲吟叫,怯生生地望著你,希望你給牠一個未來,而你仍是硬生生地走開了。

走出收容所後門,看到小型的焚化爐,裡面裝有一袋袋狗屍,你還隱約可以辨別其中一袋裝有一隻黑白花色的中型狗。焚化爐旁邊還有幾個大籠子,其中一個放的是一隻流行的可卡犬,只是,牠渾身的長毛糾結在一團,毛色污濁骯髒,站得遠遠地,以一種更絕望、更空洞的神情看你一下,等待結束牠生命的那刻的來臨。

不知為何,你再走回門口望一下,似乎因為你知道,再過五、六天,這裡面的狗,將換上另一批流浪狗,你剛剛見到的這些柴犬、雪那瑞、大麥町、小黑狗…,將是你這輩子見牠們的最後一眼。唯一不變的,是每個禮拜新被抓進來的狗兒,最後都是帶著空洞的眼神、靜脈注射過量麻醉藥致死,裝進垃圾袋、再丟進焚化爐,結束牠們短暫的一生;這,也算是種解脫吧,你祈禱牠們來生不要再作一隻生長在台灣的動物,要作不如作隻在台灣麥當勞賣的 Hello Kitty,那麼都人類甚至會為了搶購你們、擁有你們,而大打出手,絕不會再隨意將你丟棄在街頭,任你自生自滅….。

後記:

藉這篇文章,想試圖替自己減輕一點心中的罪惡感(身為人類)和愧疚感(沒有力量收養你們)。一想到那隻小黑狗祈求的眼神,我真的好痛心,常會想,牠臨死那一刻,會不會很恨我、怨我,記得曾有個短髮、戴眼鏡的人類,一直在牠籠子前面流連,帶給他一絲希望,卻又立刻撕破牠的小小心願,一去不回頭。

不去看見、拒絕相信或看見,不代表事情不存在。我們居住的這個島嶼,每天有這麼多生命為了滿足人類對自身環境整齊為名而被大量屠殺,據動物衛生檢驗所秘書長鄭純彬表示,光台北市平均一天送進動物衛生檢驗所的流浪狗就有 60 多隻,而真正被領回去或被領養的一天只有 25 隻,換句話說,每天至少有 35 隻流浪狗被迫以人道方式結束他們短暫卑微的一生,而這只是單一個收容所的數字。記得一個獸醫師說過,他活到現在,遇到過不少邪惡的人類,從未見過一隻邪惡的狗狗或貓貓。你對牠好,牠會用牠的一輩子去取悅你、回報你。想說的是,請不要為了一時興起購買同伴動物,真的愛牠,就去收容所領養牠。假如你買一隻 puppy,那麼收容所另一隻 puppy 就必須接受人道毀滅。